一

　　還是當年的那個渡口嗎

　　而你是否還在彼岸

　　——《渡》

　　愛了？

　　他的心跳得有點厲害。他不禁暗笑：自己早已不是青澀的毛頭小伙了。

　　他刻意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，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放松。

　　但是顯然，關注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。

　　桌上是一杯拿鐵，他的喜愛。這些年在國外闖蕩多年，他愛上了咖啡，卻沒想到回到三十多年前生活的小街來，還能在這里喝到這么好的咖啡。

　　他靜靜的看著她，聽著她的傾訴，她的喜怒哀樂，不時插兩句無關緊要的話。

　　她淺淺的微笑。

　　她柔軟的嘴唇。

　　她用吸管喝水時下巴優美的弧線。

　　她如貝如玉的牙齒。

　　這就是那個他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回憶在尋找的女人啊。他努力捕捉著記憶中的影子。透過咖啡館的落地窗，他拿眼去看雨中的小街。就在這條不長的小街上，他們一起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和少年時光。

二

　　風吹動了你的長發

　　還在懷念的是否依然是那個藍衣的少年

　　——《渡》

　　嘉陵江從南充合川流下來，一路迤邐，即將匯入長江再向東而去。臨近兩江交匯的地方對岸，即是鶯花渡。以渡口為中心，數百年來慢慢形成些商鋪和人家，有了一條幾百米長曲曲折折的小街，江面的船，街上的人，一度很熱鬧。

　　他們從小在小街上長大，父母都認識，街坊全熟悉。他們一起背著書包上學，也一起翹課去江邊看那些賣沖沖糕、麻花的小商販。有零錢的時候也買上一點，坐到江邊的石頭上去看那些小船來去。同學當中他們倆一直最要好，惹得同學們都開他們的玩笑，說他們是一對兒。

　　后來上了中學，各自去了不同的學校，卻在周末回家經常一起玩，交流各自的感受。你的學校怎么樣，我的學校怎么樣；你的老師怎么樣，我的老師怎么樣；你的同學怎么樣，我的同學怎么樣。兩人太過親密，連他們的父母都看出來了，警告他們不要早戀。

　　他們也想過，卻從來沒有表白過，就將朦朧的情感留在了心底。

　　他們以為今后有的是時間，有的是機會。急什么呢？

三

　　月光下江里有鯉魚打跳

　　只是一起坐在江邊洗洗腳

　　聽風吹過竹林就十分美好

　　——《渡》

　　高中之后，他隨父母去了嘉陵江更上游的小城，走得匆忙，竟沒有留下聯系方式。

　　就這樣倉促斷了聯系。但他的夢里依然有那個渡口，那個小街，那個穿白裙的小女孩。

　　一別就是多年。他從小城上了大學，去了歐洲留學，然后在國外創業，一呆就是近二十年。這當中，他好多次通過同學輾轉給她寫過信，卻一直沒有回音。她忘了那雨中的小街了嗎？她忘了他為她寫的那些詩了嗎？

　　“你在街頭看著雨

　　我在雨中想著你

　　如果有雨才有你

　　但愿這雨永不息”

　　他老是在猜疑：這么溫柔漂亮的女孩怎么會等著我呢？她可能早就嫁人了吧。況且當初誰對誰都沒有過承諾，甚至都沒有過象樣的表白。

　　但他依然在夢里常常見到她。夢里他常�；氐晋L花渡去，那沾滿露水的小街石板路，他們一起走過；有紅蜻蜓飛來飛去，他們一起捉過；而她也輕盈得如一枝水草，在江邊的清波里隨風搖曳。她的笑，重點是她的笑，一直，一直甜到心里去。

　　也許造物主讓人有夢，就是一種補償，補償長久思念后片刻的歡愉。能夢見一個人是幸福的，而他多次夢見的人，現在坐在了他的對面。

四

　　是風在帶走落葉

　　還是落葉在訴說

　　在那個午后的咖啡館

　　聽說愛情回來過……

　　——《渡》

　　雨被留在了窗外，輕輕的慢慢的飄下來。

　　如果不是他因為出差突然想起回小街看看，如果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雨讓他推開這間并不起眼的咖啡館大門，他就要錯過這個小巷咖啡館的老板娘——他的女同學了。這次偶遇，他才知道，他那些信她從未收到。是轉交信件的同學沒盡到責嗎？還是她也去南方多年錯過了？不得而知，也無從追問。她說，她也多方找過他卻沒有找到；她等過他多年卻沒有任何關于他的消息。她怨恨過，哪怕臨走留下一個通信地址呢，她都能等；她失望過，這么多年也沒有一封信來。糾結多年之后她聽從了命運的安排，與一個律師結了婚。這么多年來她經歷了太多：結婚，生子，丈夫因為車禍死去，然后就一直孤單了多年。歲月沒有讓她褪去風采，反而讓她更加溫婉動人。她對生活并沒有太多的期望，卻在這個雨天重新被當年的美好撥動了心弦。

　　愛了。多么好的女人。他在心里發出一聲嘆息。

　　一旦錯過，便再無機會。

　　他握著她的手。這是一只多么修長溫潤的手啊。

　　握她的手如在夢里……

　　時間過得很慢。又象是很快。

　　控制，控制，再控制。

　　終于，他抱住了她。在他的懷里，她掙扎得象一只小兔�？吭趬ι�，她的眼里滿是無助：“我說，我說……”

　　她終于沒有說出來。他下一步的動作阻止了她的語言表達。

　　他的心忽然變得很軟。又忽然迸出一個很硬的念頭：這就是我愛的人！

五

　　自渡，渡人

　　一念起，再回此地

　　一念滅，已在對岸

　　——《渡》

　　愛了！

　　他變得惶惑：他要擁有她的全部，全部！卻又不能對她有一絲的傷害。哪怕一絲的傷害，他將自責終生。他要做的是一個成熟男人應該做的事情。

　　愛了……

　　懷著這兩個字，在當晚的小學同學聚會中，他談笑風生，推杯把盞；她卻心不在焉，有些恍惚，兩次對著別人喊出了他的名字。

　　她的心里同樣也深印著鶯花渡吧？

　　愛了，就不必索求更多吧。因為愛既是理由，也是最后的歸宿。

六

　　流浪著去找家

　　或者是帶著家去流浪

　　親愛的，如果一切可以從頭再來

　　我想和你，永遠在一起

——《渡》

　　他還得暫時離開這座小城，這條小巷，重新回到他的生活中去。

　　他回頭望了望小小咖啡館的招牌：鶯花渡。

　　鶯花渡，從未遺忘。

 

　　作者簡介：張弦，筆名金慕玄，1999年8月出生，重慶人，畢業于中國藥科大學。